当《年轮》、《孽债》以直逼灵魂的勇气撩开人们昨天的某一伤痛时,有一位德国汉学家问《孽债》的作者叶辛:“什么是孽债?”叶辛想了想:“难以还清的感情债。”对于知青,历史和命运就是一本永远还不清的感情债。风干的泪痕依然沉积着辛酸与艰难。
四川大巴山区有一所全国有名的希望小学,这里有一位让人肃然起敬的民办女教师。她有一个朴素的名字:彭素梅。她是这里为数不多的留守知青中的一个。她是全国希望工程100名优秀园丁奖获得者。16岁那年,她怀着无限美好的理想,豪情万丈一头扎进大巴山的红土地。虽然很苦,她觉得心甘,她表现很突出,常常受到表扬。正因为“突出的表现”,18岁生日那天,她光荣地当上一名民办教师。“那时候我脑子里全是瓦尔瓦拉·瓦西莉亚的影子,最大的愿望就是当好一名中国的乡村教师。”
19岁那年,她班上来了一个叫陈满庚的孤儿,人长得黄皮寡瘦,但脑瓜特别聪明,学习也特别用功。可是令彭老师奇怪的是:他每天都是第一个出现在学校。有一天晚上,彭老师去教室拿一个备课本,忽然发现陈满庚蜷曲在教室角落,浑身在深秋的夜风里瑟瑟发抖。彭老师问他为什么不回家,陈满庚像犯了错误似地低下头,半天不吭声,问了多少遍,陈满庚才抬起头,眼泪花花地说:“我没有家。”彭老师心里一阵难过,她一把搂过满庚,“跟我住吧,我养你,我供你读书!”
从此,陈满庚就跟着月工资只有37元的彭老师同吃同住。他俩以姐弟相称。为了这个弟弟,彭老师吃尽苦受尽磨难,常常是借钱度日。在弟弟以全乡第一名的成绩考上县城中学的时候,为了凑学费,彭老师硬着头皮找到学校总务借钱。总务很为难,“你连下个月的工资都已经借了,还要借呀?”彭老师一咬牙,“再借一个月!”就这样在极度恶劣的生存空间中顽强抗争。春去春回花落花开,弟弟上完初中又考上高中,又考上大学。在接到大学录取通知书那天,姐弟俩抱头痛哭,而且还在县城餐馆里大大方方吃一顿价值27.4元钱的“庆功宴”。弟弟去北京上大学,姐姐也该歇歇气了。她已经29岁了,还没有结婚。在农村,24岁的姑娘家没有成亲不是先天不足就是太穷没人娶。当弟弟的是深知这一点,他发誓要让姐姐嫁一个知书达理的郎君,还要给姐姐备一套体面的嫁妆。在课余和节假日,他出去打工挣钱。不管是洗盘子、帮家教,还是建筑工地上扛砖头、水泥……什么来钱就干什么。他把大部分的钱寄给姐姐,几年下来,弟弟寄的钱越来越多,姐姐确实也找到一个知书达理的姐夫,而且也办了一套在当地很体面的嫁妆。就等着弟弟放暑假回来参加他们婚礼的时候,噩耗传来:弟弟在一次建筑事故中死了。当时彭老师如五雷轰顶。泪如泉涌却始终哭不出声来……(二)